第一章:春之梦
总是会做奇怪的梦。
(资料图)
和平而幸福的世界,没有战争,饥荒与死亡。
天空很蓝,人们幸福的笑着。
母亲笑着拉着父亲的手,父亲也笑着,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幸福的模样。
然后,他们一起向我伸出手来。
阳光有些刺眼,不禁眯起眼睛,等到适应之后才认出,原来这里是游乐园。
是我拥有的,唯一一张全家福中的游乐园,照片中的我年幼到根本没有记忆,但是,这里确是真实的。
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却总是会产生怀疑。
从未见过的游乐园,却知晓每一处细节。
从未见过的现实,却享受的如此心安理得。
仿佛,深不见底的现实才是一场梦,望着父母的笑脸,不禁会觉得,想要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
于是,我跑向前去,奔向父母的怀抱。
孩子的哭闹声,天空上的航迹云,不远处海浪拍打着,而我,枕着父亲的手臂,躺在草地上,望着蓝色的天空。
“明天的天气怎么样?”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父亲笑着说了什么,我却什么也听不见,这个世界失去了声音。
母亲笑着走过来,但是光芒逐渐消失了,世界失去了光,变得一片漆黑。
然后,父亲的触感也消失了,什么也感受不到,就这样,仿佛世界本身消失了。
亦或许,消失的其实是我自己。
无法辨别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是黑暗中突然出现了光亮。
微小的火苗,悬浮在空中,火焰颤动着,仿佛我的呼吸都能将其熄灭。
而我,忘记了呼吸,只是专心的看着这小小的火焰,为之着迷。
不知为何,我知道它不会轻易熄灭。
什么也不去想,只是痴迷于火焰的悦动,像是个调皮的精灵,又像是奔驰的宝马。
悦动着,喜悦着,奔放着,就像,生命本身一样。
“意外吗?”有声音问道。
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是谁。
火焰对面,有个身影,笑着。
“很壮观吧。”像是慈爱的母亲一般,捧起了火焰,向我走来。
我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并不具备说话的机能。
然后,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身体,只是宛如悬浮在空中的一粒灰尘。
“永恒之火,这是上一个人起的名字,很合适吧?”女人笑着问道。
火焰像是回应着女人的话语一样,爆燃了一下。
“如果是你的话,愿意点燃自己吗?”女人注视着我,眸子漆黑,宛如黑洞一般。
我有些害怕,转而望向火焰。
火苗依旧微小。
噼里啪啦,火焰逐渐腾起,火星飞溅,被一根铁棍捅来捅去。
父亲一边翻动着木柴,一边擦着身上的鲜血。
说是木柴,也不过是已经碎掉的桌子和其他被劈开的木质家具。
残破的房屋挡不住寒风,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父亲一如既往,并不会主动和我搭话,没有危险的时候,我们基本不会聊天。
所以,我只是盯着火盆中的火焰,希望能从那里得到一丝温暖。
等到父亲清理完自己身上的血迹之后,他坐到了我的身边,而我也把毯子打开,等他钻进来。
父亲的怀中依然温暖,但是我的内心却比屋外更冷。
我们望着盆中的火焰,许久不发一语。
支撑着我们前行的,究竟是什么呢?
“春天快要到了。”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望向父亲,而父亲望向远方。
不知道父亲发的什么疯,我更加失望了,低下了头。
他挥砍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却也越来越沉默,一开口,不是简短的交代事情,就是胡言乱语。
总是说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大人们都是骗子,一味的骗人,给人留有对未来的期待后,就消失不见。
一直在身边的只有父亲,可是,骗我最多的也是父亲。
我抱紧了自己的身体,闭上眼睛,只想早点睡去。
可是,寒风刺骨。
无法入眠,睁开眼,看到的仍然是父亲那雕塑般的脸颊。
“我和你妈相遇时,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他微微笑着,望着我,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但是对我来说 却是许久未见的景象。
我不禁被他的话语吸引了,而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继续讲了起来。
即使积雪消融,风依旧是刺骨的。
乌云遮住了阳光,即使是上午,却如同傍晚般漆黑。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笑着说:“正是个适合读书的好天气。”
裹紧了羽绒服,上半身虽然暖和,但是下半身只有短裙和裤袜,冻得我瑟瑟发抖。
现场人员还在忙着布景,经纪人正和工作人员因为我而争吵着。
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和远处的灯光师一样无奈的苦笑。
捋一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微微踮脚。
操场外围的学生们早已把操场维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期待着。
即使想要临阵脱逃,也没有退路。
每次自己想要退缩的时候,仿佛一扭头就能看见她,在背后看着我。
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眼神中带着一丝责备。
我能做的,也只有微笑而已。
就这样,欺骗自己,欺骗她,欺骗所有人。
都说,面具戴久了就无法摘下,如果我一直扮演着完美无瑕的季雨,我能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吗?
我不得而知。
这里是嘈杂的,人们走来走去,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只有我靠着墙,叹着气,望着天空,只能等待着。
灰暗的天空,灰暗的世界。
可悲的世界,正如同可悲的我们,永远也无法逃脱。
不过,只有登上舞台之后,才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实感。
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遵守约定,不过后来,为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现在就在这里,并且能做到最好。
自信,笑容,热情,在视线与欢呼声中登上舞台。
世界改变了,时间改变了,我也变了。
歌唱着,在大风中,嘶吼着,像风中的火苗,我能做到的,只有燃烧自己。
越是逆风,就越是兴奋。
山呼海啸的欢呼,让我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我也举起双手,呼唤着。
然而,极致的刺激之后,是极致的平稳。
我又变回了普通的学生,和其他人打完招呼之后,只想要找个地方自己静一静。
人不能依赖快感而活,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平平无奇的,如同凉白开般淡薄却必不可少。
工作人员又忙着准备下一个演出的人,台下的人热情的聊着天,也许是在聊我,也许不是,但是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又将放在下一位登场的人,然后为之欢呼。
我裹紧了衣服,双手揣兜,戴上她送我的帽子,再戴上墨镜,这样,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我,也不会轻易的认出我是谁。
漫步离开,远离喧嚣,远离热闹,远离人群。
归于平静。
教学楼内安安静静的,即使是庆祝校庆,还是有不少人宁愿在教室里学习,或者在其他地方玩乐。
楼内是暖和的,远离了外面的暴风,从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树枝摇动。
水池留着水,水池中央的雕像依旧光彩照人,只是我并不认识他,即使听说是第一任校长,也没有一丝实感。
毕竟,我的生活中,只有少数几人。
其他的人,说实话并不是太在乎。
水池中的鱼依旧自由自在的游着,不远处还有个女同学蹲着在喂鱼,微笑着,用手里的食物挑逗着鱼群。
回到自己的教室内,空无一人,只有灯亮着,黑板上还显示着上节课没放完的ppt,桌子杂乱中有着一丝有序,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环视着教室。
不知不觉中,也快要离开了,毕业之后,自己又讲何去何从呢?
自己的桌子里并没有什么书,说白了也没有多少时间是坐在这里学习的,只有常用的课本放在这里,还有一本从她那里借来的书。
我把那本书翻了出来,放到书包里。
今天得看完,不按时还书的话她会生气吧,一想象她生气的样子,就不禁想笑。
收拾书包的时候,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小脑袋。
她在门边窥视着,发现没有其他人之后才仿佛舒了一口气般走进来。
“我说过想来就来呀,串门又不违法。”我笑着说道。
“嘛,老师毕竟不提倡串班。”她小心翼翼的走进我的教室,仿佛很是稀奇的样子。
这么一想,确实大部分时间她都只是在门口喊我,很少直接走进来。
我起身,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我的座位上引,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我的座位上,她笑着挣扎道:“别闹了。”
不过很快,她就老实下来,我爬在她的背后,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她的长发令人羡慕,还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
“你看,这就是我平时看到的风景。”我说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新鲜的把玩着桌面上的书和文具,环顾着教室。
“怎么样?”我凑近到她的侧脸,从侧面望着她。
“比想象中的普通。”她老实回答道。
我笑了起来,她也笑了起来。
“不回去看节目吗?”我问道。
“我光是从里面出来都挤了很久。”她苦笑道。
“在学校的话也没有什么座位之分,只能人挤人了。”我有些歉意。
“没事,倒不如说今天感觉很新鲜,越是远的人就越是叫的大声。”她倒是反过来安慰我。
“嫉妒了?”我打趣道。
“我可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她笑着回击道,拍着自己的胸脯。
背起书包,边走边聊。
已经到了平常的晚饭时间,教室外的钢琴被弹响,楼里变得热闹起来,不少高层的人趴在栏杆上望着钢琴,讨论着今天弹琴的是谁。
走廊里也热闹起来,不少结束学习的同学刚从教室里出来,伸个懒腰,准备享受下休息时间。
高耸的天花板,长长的标语从顶层垂到地面。
她静静的走在我的身旁,配合着我的脚步,我快她便快,我慢她也慢,偷偷用余光注意她,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没有表情的看着周围。
不少人注意到我们,不过大部分也只是在远处挥挥手或者笑着点头,我也同样微微致意,她则完全不在意,全然当作没看见。
这也难怪,不仅仅是性格使然。
套用王浩的话来说,我们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一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是来者不拒。
不过嘛,看着身边有些无聊的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明明长着不错的脸蛋,只是不肯笑一笑,想到这里,就忍不住上去捏上一把。
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有些茫然的扭头望着我。
我也只能叹气,她更加茫然。
在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来了。
只是和我眼神相接,点点头,然后就急忙转向我身边的人。
这让我有些好奇。
特意像是避开我一般,来人贴在她的耳边,一边注意着我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莫祈莺点点头,也说了什么,然后那人就跑开了,她又回到我身边。
“有点事要办,你要先回去吗?”她问道。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大概要多久?”我回复道。
“嗯,大概一个小时吧。”她皱紧了眉头。
“嘛,我随便逛逛,正好有点想去看看他们弄得摊位。”我笑着扯着谎。
“抱歉,我尽量快。”她看起来有些沮丧。
我能做的只有笑着欢送她。
倒是如了我的愿,我一直希望她能有自己的生活,一直呆在我身边的话会失去很多东西。
不过,站在风中的我,用手想要拨撩被风吹乱的头发,却怎么也理不顺。
我并不会去盲目的凑热闹,不然我会变成热闹本身。
她为了陪着我,也从来没有参与过许多活动,像是同班同学一起表演的节目之类的,即使有人邀请她哪怕只是去台下鼓掌,她也会拒绝。
我们彼此,都失去了不少东西,但是,也获得了不少东西。
我喜欢的是表演与歌唱,在富有活力的人群前,仿佛自己也会充满激情,她呢?我不得而知。
行政楼里是寂静的,很少会有学生来这里,而老师和领导往往和嘈杂不沾边。
天空更加昏暗,一天都没有见过太阳露面,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不过,在温暖的楼中望着外面狂风大作,倒是一件美事。
确实,是个适合午睡和看书的天气。
所以,我继续漫步,前往目的地。
周围尽是紧闭的房门,连窗户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牌子挂在门口,标明着房间的用途。
狭长而幽暗的走廊,前面的窗户没有关,吹的窗帘四散飞舞,因为天花板很高,窗帘也很长,像是古老电影中的女星裙子一般,飞舞着。
盯着窗帘,有些入神,在死气沉沉的建筑内,这是我唯一见到拥有些生机的东西,舞动着,杂乱无章,有时候在里面,有时候被吸到外面,凄惨的像一块破布,又柔顺的像一段丝绸。
想来想去,还是走上前去,冷风铺面而来,顺着脖子钻入衣领,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用力关上了窗户,这个窗帘也如同它其他的伙伴一样,归于寂静。
窗外树枝摇曳,而室内已经归于平静。
不,也不是完全寂静。
很细微的翻书声,在拐角的不远处,看不到人,但是我知道那里就是图书室。
我耐着性子,等待着,许久,又听到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毫无疑问,有人在拐角那里,并且并没有在图书室内,而是在走廊里看书,因为这里刚刚很是嘈杂,所以对方肯定也知道有人把窗户关上了。
怎么办?平时并不会有人在图书室,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要去那里坐一会,不过有人在的话就要另说了,都逃到这里了,可不想被人拉着聊半天。
不过再一想,对方也不一定是很热情的人,也不一定会对我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听声音,是在安静的读书,想要安静独处的人,不止我一个。
无论如何,都该行动了,就这样,迈出步伐。
书本的重量,令人略感安心。
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一个读者,读着书中天马行空的情节,为之着迷。
那里是另一个世界,与我所处的现实不同。
那里的情节或许离谱,或许悲伤,或许欢乐,或许就如同平常的每一天。
我所钟爱的,被创造出来的世界。
但是,尽管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天选之子,但是仍会在经过漫长的时间后认识到,自己只是这个美丽世界的一个过客,自己并不特殊,只是种群的一份子,只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个体,也许独特,但是并不特殊,受伤会痛,悲伤会哭,开心会笑,是一个人类。
我的身体和几天前没有多少差别,只是因为知道了某个事实而变得不断猜疑,总会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算是安慰剂效应的反面吧。
自己吓自己是徒劳的,但是对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一想起自己不久后终将死去的事实,手仍会忍不住颤抖,没有一丝实感,明明自己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知道自己需要坦然的面对现实,越早面对就越早解脱,要做的事情多如山,需要写下遗书,需要和亲友告别,需要想一想自己在最后想要做些什么,可是越是想,就越是会害怕的原地发抖,无法迈出一步。
于是,我又一次的逃开,坐在地板上,感受着地板的冰冷,翻着书页,一页又一页。
逃进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现实。
即使书本本身已经破旧,但是其内容是来自更久远的过去,再版又再版,内容的话看年份的话甚至是在三战前创作的,但是这本书大概是十多年前印刷的,真搞不懂这个图书室的管理员是个什么神人,明明纸质书差不多已经全面淘汰了,但是却还是能搞到这种应该进博物馆的古董货。
但是,我很感激, 它的分量,它的历史,它精彩的情节,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安心。
书中想象的战争和实际发生的并不相同,主角的勇气也一如既往的令人感叹,但是这本书有趣的地方不在于如此,有趣的事,主角在书本前半部分就死去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主角,嘛,战争,这种事很常见。
寂静的空间,只有我,零星的脚步声即使路过,也没有人停下脚步,我也不会抬头去看来人是谁,毕竟我基本上都不认识,他们也装作没看见我,这样就好。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能听见风声吹的窗帘乱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打开了窗户,于是我又被窗户吸引,望向窗外。
天空依旧灰暗,人声从被打开的窗户传来,外面似乎很是热闹,除去音乐声,还有仿佛近在咫尺的欢笑声,那是我曾经拥有过,却再也不会得到的欢乐,忍不住让人回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明明只是一年之前,却仿佛是几十年前,仿佛变成了一个垂死的老人,回忆着生命中的荣光。
欢笑的朋友,和蔼的老师,熟悉的校园,脚下的操场,一切的一切都只存在于回忆中,即使我现在启程,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同学们疏远了,老师们一如既往的忙,再回去,也只是会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茫然的站在中央,无所适从。
冬天像是永远也不会结束一般,灰暗的天空也仿佛永远不会放晴,意识到了现实是如此暗淡之后,我又埋下头,继续读书。
一页又一页,永不停息。
直到。
“咳咳,能让一下吗?”听到了,很是熟悉的声音。
但是我并没有抬头,也许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也许是自己已经麻木了,只是茫然的挪开了屁股,又感受到了冰凉的地板,有些后悔,等她走了再坐回去吧。
“谢谢。”来人如此说道,听声音是掏出了钥匙插进了门锁中。
扭动把手,吱呀呀的门打开了,她推门而入,但是迟迟没有关门,像是在顾虑着什么。
“里面有座位,要进来吗?”听起来,有些犹豫。
我抬起头,看清了她是谁。
同时,走廊内一如既往的寂静,也没有冷风吹拂,我才意识到,不远处的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在纠结着,但是她并没有把我拒之门外。
“这本书,下半部这里有吗?”注意到她还是有些在意我,本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我只能尴尬的笑着举起手中的书。
“应该吧,祈莺一般都分类好了,按首字母去找就行,如果没有那就是没有。”她微微笑着。
她走进去,熟练的微微打开窗子,用抹布擦一擦灰尘,从角落的小冰箱里拿出了饮料,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椅子上,从书包中抽出了一本书。
“啊,随便坐。”她注意到了我还傻站在原地,连忙说道。
“嗯。”不知为何,望着这片狭小而充实的空间,第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觉。
看似杂乱却有井井有条的书架,中央的长条大桌子与众多椅子,从椅子上的私人物品不难看出,这里的座位是固定的,但也侧面看出这里并没有太多人造访。
原本暖和的室内,被冷风侵入,窗外的欢乐逐渐散场,天色也更加昏暗。
“小一,开灯。”她轻轻喊道,灯便亮起。
“不冷吗?”忍不住问道。
“嘛,某人嫌弃学校的暖气有些太热了,会让人迟钝,所以我也习惯了,不过你要是冷的话也可以把窗户关上的。”她微微撩起头发,随意的坐着,看着书。
独属于少部分人的领域,令人安心,令人放松,一个完美的避风港,真是不可思议,自己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而其中,最不思议的是,桌子的中央,是一盆鸢尾花,被照顾的很好,花朵盛开着。
虽然对花草了解的不多,不过,总感觉很是异常,一眼就能看出的异常,以及本能的恐惧。
余光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只能先走进书架中,寻找着。
对于人手各种显示屏的今日来说,除了上课的课本,似乎并没有特意寻求纸质书籍去阅读的必要,网络上的资源更加全面与便捷,实体书又沉重,又难以保养,还难以携带。
不过,仍有不少人喜欢,就像仍有人喜欢阅读被投进邮箱的报纸一样,比起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更像是少部分人的兴趣。
望着破旧而古老的典籍,不禁感慨,过去的生活是如此的遥远,人们总是在畅想着未来的新奇的同时而怀旧,即使是三战前的世界模样,对我来说也如同一个异世界一样遥远。
而阅读这些之前时代的书籍,则有种会回到过去的感觉,感受过去的氛围,了解他们当时在想着什么,想象自己置身其中,好借此逃避即将到来的未来与不忍直视的现实。
如果硬是要总结自己的愿望,那应该是回到过去。
想要做回无忧无虑的孩童,不需要在意大人的事情,不需要考虑明天的事情,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度过就好了。
借走手上这本书时留下的空隙还在,填上空隙,又随手抽出另一本。
随意的翻着,随意的看着,表面上是在看书,其实是在联想,望着书中的主角和自己做对比。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喂,还醒着么?”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就来。”苦笑着回复道。
走出书架的迷宫,她优雅的坐着,注意力依旧在书上。
风微微吹着,吹起了她的发丝,桌上的花朵摇曳着。
“有找到吗?”她问道。
“嗯。”简短的回复道。
“那就好,毕竟祈莺收集的大部分都是自己喜欢的书,说实话,品味不敢恭维。”她吃吃的笑着。
望着发自内心笑着的她,不禁试着去想,上次自己真正开心的笑着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从父母身边逃开之前的事吧。
“啊,随便坐就好了,反正现在没别人。”她说道。
老实的拉开椅子,找了个远离花朵的位置坐下。
注意到了我很在意这朵花,她微微皱眉。
“过敏吗?”她问道。
“不会。”我回复道,同时又往外拉了拉椅子。
她有些不解,不过也没有太过在意。
“很漂亮吧,她送给我的,知道我喜欢花儿。”她嘿嘿的笑着,让人忍不住着迷。
和舞台与电视中给人的感觉不同,现在的季雨,比起一个完美无缺的偶像,更像是个个性鲜明的邻人。
仿佛就是你的同班同学,也许还是你隔壁的青梅竹马,每天笑着聊着学校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完全不像在舞台上,在摄像机中,那个有着完美的表演,随意掌控现场,堪称神一般只能佩服而无法捉摸的人。
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慵懒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书,但是,我眼中的她已经不同以往了。
“很漂亮啊。”我只能感叹道。
再次安静下来,她虽然在翻书,但是明显注意力不在书上,时不时用余光观察着我,令我有些好奇。
“不看书吗?”终于,微微撅着嘴,有些生气的问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她看,惹她生气了吧。
“抱歉,有些入迷了。”只能老老实实的低下头。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公私分明哦。”她抱着胳膊。
“是出于尊敬吗?”我不禁问道。
“是出于礼貌。”她好像更生气了。
“还请不要把我赶出去。”我只能苦笑着道歉。
“倒也不至于。”她也观察起我来。
然后,我也意识到了,被别人一直盯着看是多么煎熬的事,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说起来,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为什么会在这门口坐着呢?”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质疑,回答的稍有差错,也许就会被当成想要追星的狂热粉丝赶出去了吧。
“姑且还是有正当的身份和理由的。”我苦笑着,取出了发给自己的出入证。
她凑上前来,看着出入证。
“那所大学的?”她有些惊讶。
“那所大学的。”我点点头。
“很痛苦吗?”她像是在顾及着我的心情。
“倒也没什么,没什么实感。”我老实的说出自己的感想。
“算是来我们这里避难?”她问道。
“更像是疗养吧,老头子天天说我跟个死人似的。”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回复道。
“看得出来。”她一脸同情的点点头,反而让我感到更有趣。
“所以呢,不是为了想要见我来的吗?”她打趣道。
“在你开门前,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上学。”我只能苦笑。
“也许吧。”她看上去将信将疑。
“倒是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呢。”我展开了反击。
“哪里?”她微笑着问道。
“哪里都不像,公众面前的季雨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完美到令人质疑是不是机器人扮演的,即使羡慕也永远无法触及,只能够仰视的存在。”我回复道。
“没有人是完美的。”她叹气道。
“也许吧。”我也将信将疑。
“说出来的秘密就不算是秘密了,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在套我的话,这个话题都要打住咯。”她俏皮的说道。
“嗯。”我也赞同。
“毕竟,我只是来看书的。”我低下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书上。
“算你聪明。”能听到她的笑声。
然后,重归寂静。
风吹着,从半开的窗子中流泻而出的不只有寒风,还有外面的欢笑与热闹。
曲终人散,再热闹的庆典,也有谢幕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抬起头,望向窗外,三两成群的学生们,开心的讨论着,欢笑着。
仿佛能听到一般,想起过去自己和友人的对话,不禁浮出笑容。
“明天什么时候报道?”
“明天什么时候领书?”
“明天一起出去玩吧。”
“明天上什么课来着?”
“明天要考哪科来着?”
“明天毕业照几点拍?”
“再见了。”仿佛能看到,他们在挥着手,在远处。
“嗯,明天见。”我也笑着回应,但是很快微笑就消失了。
已经没有明天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家都各有前途,各奔东西。
只有我,因为没有了明天,而只能在原地徘徊。
“高中哪的?”像是注意到了我一直望着窗外,她像是受不了般,向我搭话道。
“说了你也不知道。”我叹气道。
“我不知道的多了,比如说,为什么你一脸死人一样的表情。”她指着我说道。
“也许是因为我是个死人。”我打趣道。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她回复道,逞强的语气中,有着一丝忧伤。
“是啊,所以我还没死,但是也快了。”说出来了,远比我想象中的要轻松,虽然把沉重的话题扔给别人并不太好,但是,无法抑制想要倾诉的冲动。
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能够理解自己的人,不过,若是她的话,她会说些什么呢?
怀着一丝期待,我盯着她。
她的眼神,有着一丝同情的同时,意外的坚毅。
“确实呢。”意外的,她承认道。
“能看的出来?”我忍不住追问道。
她从衣兜中摸出一面镜子,丢给我,我接住。
“自己看咯。”她说道。
朴素的小镜子,确实,女生的话确实可能会带着。
抱着开玩笑的心情,不太情愿的我,照起了镜子。
镜中的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正如每天洗漱时看到的自己一样。
细小的特征,只有自己知道的缺陷,自己帅气的一面,全部知道的清清楚楚。
但是,越是看,就越是感觉,镜子深处有着什么。
什么东西,在深处,蠢蠢欲动
毫无疑问,是自己。
但是,仿佛透过了表面,又看到了自己的内在,赤裸裸的自己。
都说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也是最讨厌自己的人。
心脏在跳动着,但是,仿佛缺氧般无助,想要大声呼救,却连喘气都成了奢望。
就这样,溺水在内心的海洋,被吞噬,被窒息。
无法忍受到想要了结自己的时候,镜子被夺走了。
大喘着粗气,趴在桌子上,全身上下冷汗直流。
“看起来能看见呢。”传来的是,是她平静的声音。
“看见什么?”倔强的,回击道。
心脏跳动,血液流动,仿佛自己又活了过来,身体在表达着欣喜。
“照镜子还能看见什么。”她像是受不了般说道。
“我?”我问道。
“嗯,所以我也知道,你活不久了吧?”她温柔的说道。
“那我能透过镜子看到你吗?”我反问道。
“真遗憾,镜子的主人是我。”她笑着回复道。
“那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吗?”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感觉已经恢复回来了,没有什么大碍。
“怎么可能,我再怎么闲也不会没事去乱用这个去看人吧。”她叹气道。
“不是很方便吗,可以轻而易举的看透别人,这样连对话都能省去了。”我说道。
“你也太悲观了,再说,和别人交谈可是一种乐趣,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她不满道。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你自己的能力吗,还是镜子的?”我忍不住问道。
她没有说,只是望着我。
是要杀掉自己灭口吗,忍不住苦笑起来。
“镜子的哟,这玩意,喜欢被称为遗物,具体的,说了你也不知道,用处很多,能力很强,但是基本上使用遗物都要付出代价,也许是血液,也许是物品,也许是你的笑容。”她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这么成功,和它有关吗?”依旧,无法管住自己的嘴。
“没有,我会对别人使用镜子,还是头一次。”她认真的盯着我。
“为什么?”傻傻的问道。
“因为父亲说过,这是应该拿来救人的工具,怎么可能会随便乱用,再说,血液抽多了我可吃不消。”她叹气道。
“你是救不了我的,抱歉啊,让你难过了。”我说道。
“嗯,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意外的,她比我想象的更豪爽一些。
“不过,总感觉很吃亏呢,明明我对你一无所知,你却在瞬间就了解了我。”我苦笑道。
“是吗,不知道才是幸福哦,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是一种负担。”她说道。
“比如说,不知道该如何和我相处了吗?”我笑着问道。
“是啊,太自来熟也不太好,但是装看不见也好麻烦。”她微微挠头。
“后悔了吗?”我问道。
“这倒不会,因为,你还是个蛮有趣的人。”她微笑。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在此退场才是礼貌的,自顾自的传入了她的生活,又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是自己已经没法自然的同别人说出明天见了,并不希望自己成为拖累别人的亡灵,那么,也许在事态变得无法挽回之前,离开会比较好吧。
“春天,快要到了呢。”她望着窗外,呆呆的说道。
“什么?”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的问道。
“花开花谢,春天又要来了。”她轻轻玩弄着桌上的鸢尾花。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我,这朵花并不会凋谢。
“好好活下去吧,少年。”她笑着,对我说道。
“明明我比你大?”我有些纳闷。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她笑着摆手。
“你是为什么活着呢?”不禁问道。
话一说出,自己都感到有些后悔,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
“为什么呢?”她摸着下巴,望着天花板。
门把手,扭动。
随后,门被推开,瞬间,强烈的寒风让人忍不住发抖。
戴着和她一样帽子的少女,站在门口,有些好奇的盯着我。
“也许,意外的单纯呢。”她望着少女,笑着说道。
“什么?”少女不解的问道。
“呀,这位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呢。”季雨打趣道。
“额,你发的什么疯。”少女一脸担心的表情。
“你是?”少女不再理会季雨,转头望着我,问道。
“确实,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季雨仿佛突然开悟一般,附和道。
你早就知道了吧,虽然内心这样想,但是也不能真的说出来。
“我叫何奕。”只能这样,老实的报上自己的名字
“欸,和那个何弈同名吗?”少女自顾自的点头,像是理解了什么一般。
“额,还是有点区别的。”只能这样,苦笑。
“是吗。”少女对我失去了兴趣,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微微欠身。
“我姓莫,叫我小莫就好了。”她如此说道。
“祈莺还是真是容易害羞呢。”季雨打趣道。
“所以,你怎么悠闲的坐在这聊天?”莫祈莺抱着胳膊,看上去有些不爽。
“吃醋了?”季雨笑着问道,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看手机。”莫祈莺扬了扬头,冷笑道。
“啊,完全忘了。”解锁了手机的季雨,僵住了。
“哎呀,当时调静音给别人拿着了,忘记解开了。”季雨打着哈哈。
“服了你了。”莫祈莺一脸无奈。
“不过,还好这里开着灯,不然我就要去回家的学生堆里去找你了。”莫祈莺也微笑着。
是出于对图书室的自豪呢,还是对友人的信赖呢。
亦或者,两者都有呢。
我并不清楚,只是望着这两人,有了一丝怀念的感觉。
怀念那个,也曾经被朋友拥簇的自己。
“抱歉抱歉。”季雨双手合十。
“有找到喜欢的书吗?”注意到我身前的书,莫祈莺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并没有刚见面时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嗯。”我回复道。
“那真是太好了。”她的语气很是平淡,柔和的笑着。
不止是我,季雨都看呆了。
“怎么了?”注意到了目瞪口呆的我们,她有些不解。
“没什么。”异口同声的说道。
与明亮而温暖的室内相比,就连走廊都显得黑暗而阴冷。
即使独自一人漫步,也不会感到害怕,虽然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遇到的也全都是陌生的人。
走出建筑,寒风扑面而来,城市依旧明亮,抬头,看不见星星。
“怎么样?”丁俊晖裹着大衣,在不远处等待着我。
“还好吧。”我走过去,回复道。
他看上去依旧,怀有对我的愧疚,但是,我已经不再怨恨他了。
他已经是个老人了,还能再见几次花开呢?
“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像是注意到了我心情的好转,他问道。
“没什么。”我望着光秃秃的树干。
“只是,总感觉,春天快要来了。”我微笑着,说道。
仿佛已经能看到,鲜花盛开的景象。
正如她的微笑一般。
“明天见。”如此,对我说道。
微笑着,像是使用了什么魔法一般,对我施下了咒语。
我才意识到,原来,笑容有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头子久违的也露出了笑容。
虽然春天还没到来,但是,我的心中。
已经被种下了一个,小小的种子。
也许会发芽,也许不会。
不过,迈出步伐,这并不是我现在需要思考的事。
明天会到来,无论我希望与否,无论我害怕与否。
我能做的,也只有一边抑制着自己颤抖,一边微笑了吧。
即使憎恨,即使抱怨,即使赌气,却也无法否认。
自己被这个不公平却十分美丽的世界所吸引。
头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为了,再次与她相见。
怀揣着小小的愿望,蜷缩在被窝中,沉沉的睡去。
站得越高,就越是会让人觉得,自己离天空更近一步。
有人会关注地面,想象着如果自己不慎跌下,会是怎么样悲惨的风景。
重力拉扯着你,使你加速,迎着风,像是沐浴在暴雨之中,时间被拉长,感官更敏感,恐惧,兴奋,一切的一切,只等待着一个瞬间,落地的瞬间。
有人则会抬头,关注着天空。
风很大,甚至把叼在嘴上的烟都吹飞了。
叹气。
虽然很吵,很冷,吹的很让人难受,至少,在楼顶的风景很好。
隔壁楼都不如这里,这里有着绝佳的视角,可以遥望整个城市。
无论是密集的住宅区,还是远处延绵的群山,还是最近刚刚开始动工的隔离墙。
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也是一样。
坐上了名为时代的车,前进着。
天很蓝,大晴天,云很少。
自从学生时代结束之后就很少有机会去思考未来了,恨不得把任何闲暇时间都拿来休息。
即使联系下关系好的同学,也只有陌生感。
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仿佛犹豫不决的只有自己。
还有人,已经联系不上了,永远。
但是通讯录里仍然留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一个名字,一个号码。
抬头,望着蓝天。
很难想象,曾经一起欢笑的他们,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有人胖了,有人瘦了。
曾经调皮捣蛋的人认真的站着岗,一丝不苟。
曾经一丝不苟的人如今在电视节目上,带动着人们欢笑。
彼此之间仿佛变成了陌生人,但是见面之后,又仿佛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算了,随它去吧。
手机震动着,在左口袋,是私人的手机。
“喂?”望着屏幕上的名字,有一丝迟疑。
“喂,最近怎么样?”电话那头的人笑着问道。
“嗯,还好吧。”我回复道。
“说起来,你和大仓还有联系吗,这几天我想找他结果联系不上啊。”他问道。
“大仓去世了,丁老师。”我平静的回复道。
沉默。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他问道。
“也就前阵子吧。”我转个身,倚靠在栏杆上。
如果我就这样坠落,会怎么样呢?
“前阵子的事听说了吗?”他问道。
“你说的是袭击的事吗?”我问道。
“是啊。”他回复道。
“我这里有个人,想要你来检查一下。”他说道。
“老师,你也知道我出不去。”我苦笑道。
“知道知道,他会去你这的,不用你出来。”他说道。
“他和那个玩意有关吗?”我问道。
“和那个玩意无关。”他回复道。
“是吗,那去找琴珊她们那不是更好吗,离你还近,也不需要办什么麻烦的手续。”我苦笑道。
“嘛,毕竟也是差不多见不得人的情况,还是交给你好一点。”他笑着说道。
“好吧,那一会把具体的安排发给我。”苦笑着,同时感到右侧兜里的手机震动着。
“好,那你忙。”他挂断了电话。
而我,望着还没有抽的烟,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扭头,走入门中。
等到有空看手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
查看消息的时候才发现,丁老师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人已经到门口了,有空了去接一下。”
时间,则是一个多小时之前。
一边希望他没有捅出什么篓子,一边连忙飞奔出去。
等跑到正门前的时候,已经彻底没了力气,正门的广场很大,人并不多。
这里并不是普通的医院,所以会来这里的人也不多。
远处依稀可见,栏杆外有人。
越是走进,就越是清晰。
年轻人被军用人形包围着,他却在和门卫有说有笑。
“你就是何奕吗?”我大喘着气。
“李医生,你总算来了。”门卫见了我,笑着说道。
“啊,是的。”何奕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
反而面对我更紧张吗,我瞟了眼军用人形,只是围在他周围,并没有举起武器。
办完必要的手续。
“跟我来吧。”就这样,领着他走进医院。
“丁老师都给你说什么了?”我问道。
“啊,不要乱跑乱看,跟着你走就好了。”他说道。
“对了,跟好我,不要乱盯着别人看,尤其是病人。”我说道。
“嗯。”他回复道。
走进医院内,穿过大厅,坐上电梯。
“啊,医生。”突然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扭头,看见了坐着轮椅的她,与背后推着轮椅的护理人形。
我半蹲下来,笑着说道:“呀,晓春,今天身体状态不错吗?”
“嗯,正好天气也不错,就想出来转转。”少女笑着,举起仅存的左手,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
“挺好的,回去之后记得注意休息。”我给护理人形一个眼神,人形微微点头。
电梯停下。
“再见。”何晓春向我挥着手。
“嗯,我晚点会过去一趟。”我也挥手。
门关闭。
只剩下我们两人。
“她,只有左手了吗?”何奕忍不住问道。
“嗯,毕竟这里不是什么正常的医院,接收的肯定也不是正常的患者。”我说道。
“真可惜呢,年纪轻轻。”他微微低头。
“你呢?”我问道。
他没有回应。
“算了,检查一下就知道了。”我叹气道。
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换身衣服,身份牌已经准备好了,差不多就这么多东西,你自己看看,有问题就问薇薇安。”我说道。
“薇薇安是?”他问道。
屋内的显示屏亮起,扬声器中传出声音。
“您好,何奕,我是这家医院的主控AI,薇薇安,很高兴为您服务。”薇薇安说道。
“啊,你好。”他点点头。
“没见过吗?”我笑着问道。
“嗯,其实没怎么去过医院,不知道医院里有自己的主控。”他苦笑着挠挠头。
手机震动。
“剩下的问薇薇安吧,她会教你去哪里怎么做,我先接个电话。”我说道。
“好。”他点点头。
“喂?”我说道。
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走到窗边。
“喂,我是晨曦,还记得吗?”她说道。
“记得记得,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嗯,倒不是什么官方的事。”她犹豫着,似乎在考虑着措辞。
“您说。”我回复道。
“上次去你那见的患者,姓何的那个。”她说道。
“何晓春?”我问道。
“对对,就是她,她现在怎么样?”她问道。
“额,没什么特别的,一切正常吧。”我苦笑道。
“是吗。”从她的语气中,并不能听出她的想法如何。
“她还是有嫌疑吗?”我问道。
“嗯,算是吧,留意一点,有任何不对劲的事就联系我。”她说道。
“好的好的。”我回复道。
“尤其是她身体的变化,要特别留意,伤的不正常,甚至有些刻意,很明显和你懂的那玩意有关。”她说道。
“了解了,我们这边详细的数据是一直有在监测的,有任何不对劲就第一时间联系您好吧。”我说道。
“嗯,不过如果有危险,记得保护好自己优先。”她叮嘱道。
“好的好的,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我这还有病人。”我说道。
“哦,抱歉,耽误你时间了。”她说道。
“没事没事,那我挂了哈。”我说完,就挂断了。
扭头,何奕已经不在了。
叹气。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喃喃着。
看看表,还有时间,先去看她一趟吧。
“何奕如果在我之前回来了,就让他在这等一会。”我吩咐道。
“好的。”薇薇安回复道。
拿起平板,想了想,还是换成了自己习惯的本子。
翻看着本子,里面都是我自己写下的记录。
不知为何,还是纸质和手写更令人安心一些。
这个本子,是为何晓春准备的。
里面的内容很多,很杂。
走廊里静悄悄的,病房的门紧闭着,偶尔能遇见刚打开门从中离开的护士。
走到了她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没锁。”她喊道。
我推门进去。
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
床边,是在给她聊天的医护人形。
比起和人类聊天,她似乎更喜欢和仿生人形聊天。
“呀,医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她扭过头来,望着我,微微笑着。
“嗯,今天不算忙。”我也回以微笑。
“要加入吗?”她问道。
我从墙边随手拿个马扎,也在她床边坐下。
“加入什么?”我问道。
“辩论赛。”她正色道。
“题目是?”我问道。
“人类到底能不能移居到其他星球上。”她嘿嘿的笑着。
“很宏大啊。”我扭头看看护士,护士也笑着。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和你的梦有关吗?”我试着问道。
一提起她的梦,她就会沉默许多。
“不知道啊。”她很干脆的说道。
“义肢的事怎么样了?”她转移了话题。
“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具体的微调还要一段时间。”我笑着回复道。
“嗯,我想早点试试自己走路,这样就不用麻烦别人推着我了。”她说道。
“轮椅不好操控吗?”我问道。
“不太好,而且,用自己的腿不是更好嘛。”她笑着回复道。
是在顾及着我吗,虽然已经尽量表现的不在乎,可是她总能捕捉到人细微的表情,像是惋惜,像是同情。
“嗯,等等吧,等调整好才行,不然万一把自己摔伤了就得不偿失了。”我安慰道。
“也是啊,那就等吧。”她撅着嘴,又把身体交给床,陷入床内,放松身体。
她总是喜欢望着窗外,仿佛永远也看不腻外面的天空。
和我一样。
“你说,等我出院了之后该干嘛呢?”她问道。
“恐怕没那么容易让你出院,至少等查清你的身份吧,现在没有身份的话寸步难行啊。”我苦笑道。
“也是啊,不过不能就这样给我个身份吗?”她问道。
“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就去帮你申请吧。”我回复道。
“那,一言为定。”她笑着。
“嗯,一言为定。”我也笑着。
手机震动。
“检查差不多了。”是来自薇薇安的通知。
“是电梯里跟你一起的人吗?”她问道,直觉意外的敏锐。
“嗯,他错过了学校里的体检,临时来我这里检查一下。”若无其事的扯着谎。
“不用回去吗?”见我仍然坐着,她问道。
“暂时不用,他那边有别人照应。”我笑着回复道。
她又望着窗外。
即使电视开着,或是有人聊天,也不能吸引她多久。
她总是在望着窗外,像是在思考,也像是无意识的行为。
“最近做梦了吗?”我决定换个话题。
“也许吧,记不太清了。”她苦笑着。
“我看看。”我翻着本子。
里面记录了许许多多关于她的事,不少是关于她的梦。
说是梦,却太过于正常了。
说是记忆,却又和现实不符。
她没有任何记忆,只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总是会做梦,梦见的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事。
之所以被送到这里,也是被怀疑和遗物有关系。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是遗物确实存在着,有着令人匪夷所思能力的道具。
而这里接收的人,大部分都有着不能外泄的秘密。
有些是被遗物所伤的人,同事都认为他疯了,因为一抬手就能切断别人胳膊显得很是天方夜谭。
有些是和遗物有关的人,像是类似晨曦那样追查着遗物的官方人员,受伤之后也会被送到这里,普通的医院和医生没有处理这方面伤情的经验。
何晓春的身体是残缺不堪的,没人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她只是偶然间被人发现倒在血泊中,然后因为非正常的伤情而被送到我们这里。
比起直接死去的人,她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但是,她本身也并不正常。
数据库里没有她的信息,也就意味着,至少她不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也没有在这里登记过。
不过离谱的东西看多了之后,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她还活着,情况还在好转,这就足够了。
“今天要讲讲吗?”我问道。
“讲什么?”她问道。
“你的梦。”我回复道。
“嗯,讲什么好呢?”她望着天花板。
“讲些你想讲的吧,还有时间。”我笑着说道。
“嗯,好吧。”她说道。
“我好像梦见过,长大成人后的自己。”她用左臂摆出一个健美的姿势,仿佛炫耀着自己的肌肉一般,不过她的胳膊很是细,完全没有锻炼过的样子。
就这样,时间缓缓流逝。
一个讲述者,一个听众,一起做着光怪陆离的梦。